2008年除夕。

“吱纽！”超市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耿芸芸抬起头，她原本以为是进来了买东西的顾客，可看到来人时却缓和了脸色。

是自己的老公齐迹回来了！

齐迹穿着一条洗的很旧的牛仔裤，一个钻了毛的羽绒服，就站在门口。

原本清秀的面孔此刻看上去神色有些晦暗，头也微微低着，他转身轻轻关上了门，踌躇了一下，才走向耿芸芸。

他应该是不高兴吧？

耿芸芸心里没了底。

“迹哥？”

顾不上肚子大的不方便，用手撑住后腰，耿芸芸起身迎上去想问问，可能是因为着急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踉跄地打了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

齐迹大步流星，动作比耿芸芸快多了，直接抱住了耿芸芸粗粗的腰身。

耿芸芸直接趴进齐迹怀里，脸颊贴着他带着外面风霜冷气的胸膛，心里一阵后怕。

“没事吧？”

齐迹问她。

耿芸芸眉头紧蹙，忍着肚子的不适，摇了摇头，反而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跟你生气！”齐迹回答她。

同时淡淡地瞟了一眼外面那条进小区的路，眼神深邃，异常冷峻。

耿芸芸随着齐迹的目光看过去，齐伟的那辆白色奥拓正好开进了小区里。

不生耿芸芸的气，不代表不生齐伟的气。

这个男人够能忍的！

耿芸芸怎么能不明白，只是刚才差点儿摔倒，一下子就害怕了，“我吓到了……要坐下歇一会儿。”找个理由，想从齐迹怀里挣开，回去收银台后面坐着。

齐迹没松手，只是换了个姿势，扶着耿芸芸，一步步往收银台那边走。

“我刚才还卖了3箱纯牛奶！”

耿芸芸主动告诉齐迹，她还能挣钱，并没有因为快生孩子了，就成了他的累赘。

心里有些自豪，也有些难过。

她肚子里的孩子六个半月了，可却要坚持看超市挣钱。

最近一个月，瘫痪三年的婆婆插上了氧气管，医院已经明确告知，可以不用送来了，在家里好好养着，等着人一走，好好办丧事就行了。

这几天，婆婆病的厉害，已经水都喂不进去了，就靠输营养液维持着。

这种情况下，齐迹已经在家守着自己亲妈一个礼拜了。

一个礼拜，都是耿芸芸一个怀孕六个半月的孕妇自己看超市挣钱。

可现在，大年三十下午了，齐迹回来了。

“是回来拿钱吗？拿多少？”

齐迹放了手，任由耿芸芸托着后腰走回收银台后面的座位，没有再扶她一把。

而且齐迹默然注视着耿芸芸并不笨拙的孕妇步伐，眼神更冷了。

其实这些，本不应该耿芸芸撑起来的！

他的母亲两次脑出血，都是因为杨海玲找茬儿要钱吵架闹得，当时耿芸芸都不在场。

杨海玲撒泼要钱是不要脸，可是造成了严重后果后，她不要说伺候婆婆，都鲜少露面。每次出现，都是喊一大堆亲戚朋友一起去，撞眼眶子充孝顺。

耿芸芸比齐迹还要小三岁，这件事给齐迹和耿芸芸造成了很重的负担，不管是从心理上还是从经济上。

就算老太太能够保住命，也给全家造成了很坏的心里阴影。

“……迹哥，拿多少啊？”

坐在收银台后边的耿芸芸抬起头，冲着齐迹咧了咧嘴，讪着一张惨白的脸，甜甜地笑着。

齐迹眯起眼，忍不住勾起唇角，也言不由衷地笑了，“你不用这么辛苦，以后我会努力赚钱养你！”

这是他作为一个丈夫应该承担的责任！

耿芸芸愣了一下。

齐迹紧接着问，“现在有多少啊？”平静的语气，就像是问什么无关紧要的问题。

窗外寒风呼啸，卷起了路边几个破塑料袋，直卷上了天，这个冬天好像格外地长而且冷。

耿芸芸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抬头看向齐迹，“有多少……拿多少吗？”每个字都带了几不可见的哆嗦，她马上就要生了，可是一分钱没攒下，全都花在了婆婆身上，万一哪天自己出个意外什么的怎么办？

齐迹不吭声，深邃的墨眸注视耿芸芸好半晌。最后，伸手抓住耿芸芸的手，向她温柔承诺道，“芸芸，我会对你们好的！”

其实，她知道。

齐伟肯定逼他回来拿钱了。

他肯定也没拒绝。

耿芸芸抽回手，心尖像是被刀子给划开了，痛彻心扉的疼，轻轻一笑，晶莹剔透的泪水就顺着眼角往下流了。

许久。

“呃……”

齐迹皱了一下眉，瓮声瓮气地提高了嗓门，“到底有多少啊？你倒是跟我说个数字，让我明白啊！”

“好好的，你发什么脾气？”耿芸芸听出了不对劲。

“我怎么就发脾气了？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累啊！我有多累，你知道个屁呀！”齐迹的坏脾气发作了。

“对呀，你这些天都在家里照顾咱妈，我真的不知道有多累，我只知道你是孝顺的，你在做着该做的事，做的是好事，谁得罪你了，你去把他骂回来，你不要拿我当出气筒！”耿芸芸反驳。

“因为我跟你熟啊！”齐迹两手一甩，无奈地吼道。

“那我就活该倒霉呀？”耿芸芸质问他。

“我坦白地告诉你，没错！”齐迹半句都不想解释。

“所以，你就……”耿芸芸气的一边争辩，一边拉开抽屉，想用数钱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就拿你当出气筒，YEAY！”齐迹发泄了情绪，脸色变得很高兴，“不服气啊？走呀！”

耿芸芸一听，气呼呼地抓了一把钱，塞进自己棉袄兜里，抓起手机，就往外走。

齐迹也跟着她往外走。

没几秒钟，齐迹就把耿芸芸又给领了回来。

“嗯呀，你怎么会知道我躲到电动车上去？”

“你每次都躲到电动车上啊！我有什么办法能够不猜到你会那么干呢？拜托你用点脑子想一下，找几个新地方躲躲，好让我有一点新鲜感，行不行？”

“可是我不坐到电动车上，怕你找不到我嘛！”耿芸芸解释道。

“啊！”齐迹气的坐到凳子上。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每次在外面受了气，就跑回来冲我撒气，我不知道哪一天就忍不下去了！”耿芸芸用手托着累的发慌的后腰，也希望齐迹能体谅一下大着肚子的自己。

“忍不下去就走哇！”齐迹不但不体谅耿芸芸，反而用手一指外面。

“我去数钱了！”耿芸芸不想再跟他争执，转身走向收银台。

“我叫你走哇！”可齐迹的臭脾气反而上来了，再次用手狠狠地指向门外。

“哎，你肚子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碗方便面吃！”耿芸芸转回身，微笑着问齐迹。

齐迹被耿芸芸这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吓到了，愣了几秒钟，然后脸上的表情，就由气愤变成了被感动。

齐迹站起身温柔地把耿芸芸搂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