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早春
扬州的三月一直都是暖洋洋的。
伴随着江南的好风景,这里的建筑都有着不同于中原的宏广大气,反倒多了丝如女子般的绰绰婉约之情。
渔船缓慢而行在小桥之下,水面形成了一个圆形倒影,船搅着溪水细微的潺潺流动。
平江医官到了,当地的人们经常会到这里买YAO看病。
“阿娘,客人来了。”幼童的稚嫩声音传来。
“你先准备好,阿娘这就过来。”
只听见楼上传来一声女子的声音,并不清丽动人,反倒有些沧桑之感。
客人正在心想,这传说中制YAO高手的大夫到底长着什么样子。
平江月缓步下了小阁,拿着她常准备医用器具,笑意盈盈的询问,“是来买YAO还是看病?”
幼童搬好了椅子,又准备好了一切,躲在她的怀里,“阿娘,我也想学,你教教我好吗?”
平江月把她拉到一旁的椅子上,“不许出声,不许动,阿娘就教你。”“好!”她大声的答应,一定要认真。
平江月脸上有丝笑意浮现,又转头看向病人,为其认真诊治。
客人是个年轻的船夫,也是第一次来这家医官,他以为老板娘是一个年少守寡带着孤女的小妇人,未想竟是个年纪约摸四旬的中年妇人。
她一切照常,就是说话听起来比别人都要慢些,更显有些轻声细语,温柔随和。
这也让她的身世更蒙上一层薄纱。
一来二去,汉子和他的妻子朋友经常会去这里看病买YAO,有些熟络,就好奇询问她,“平大夫,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平江月笑着“你们猜猜看,好多人都猜错了呢。”
他们看着她,互相对视一下,摇摇头,“真猜不准。”
说实话她的年纪和她的孩子在任何人眼中都有些不太搭,老来女?或者是捡来的孩子,更或者是买来专门打发时间的?
平江月看着在外面玩的不亦乐乎的孩子,确定她听不见,才说出自己的年纪和她的身世,“我今年都四十多了,她的确不是我的女儿,是我一个,故人的女儿。”
说完,眼底竟有些水雾哀伤,他们惊慌失措,自觉问的太多了,竟然是这样,连忙起身道歉,“真对不起啊,平大夫,我们真不是故意的。”言语脸色间全是歉意。
平江月倒不以为意,反倒有些习以为常,只是提及女儿身世就觉得心里怅然,又转念一想,反正这些年都这样过来了,不过至少当初收养她时,是从没后悔过。
他们散去,她又摆弄了会儿医书,因为心事的困扰使她忧愁,根本看不进去这里面的任何一个字。
无奈只好放下书,走进窗边,看着正在游戏的女儿,年幼的孩子本就有颗童稚心,她心中想着,如果一直能够好好保护这颗心的话是不是很好呢?
这句话像是对自己说的,又像是对女儿说的。
女儿身世的确是她的故人,而且这位故人曾和她有过不少渊源纠葛。
她又将视线朝着外面扩散,放眼过去,扬州城外面一点都没有汴京的影子,她有些自嘲,又在哀伤,又在想之前,不过,要是当年不会进宫,是不是她一生都会好过一些呢?
当年的一念之差换来了现在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相比人生应该就是这样吧,追求刺激的生活面对的结果就是承受未来无知的一切事情,想要平淡的生活,未来的一切一眼望到头,毫无波澜的度过一生。
亦或者选什么可能冥冥之中早就预定好了。
扬州,汴京,故土,家乡,故人。
每一个都能让人勾起曾经的一切,不自知不觉间,眼底有些湿润,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耿耿于怀。
女孩跑进屋里,“阿娘,你看,我新搭的土屋!”兴冲冲的要她夸奖自己,她怔了怔,小心翼翼的靠近她,“阿娘……”
平江月马上擦干了眼泪,“没事,阿娘只是想你舅舅他们了,没事的。”伸手又将女儿搂进怀中。
女孩从她的怀里细细闻着她身上的YAO香,“阿娘,你怎么从来没有提过爹爹?”她问了一个平江月最想回避的话题,她低头,慈爱的摸摸女儿的小环髻,“你爹爹他,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很远在哪?”她眨着眼睛,样子有些天真。
“就是可能大家这一辈子都不会见到他了。”
“那他是不是死了?”
平江月一惊,还是低估了小孩子的悟性,自己偶尔提到死亡,她竟然真的了解其中之意了。
平江月叹了口气,“嗯。”
女儿这次没有做声只是沉默,可能她对父亲的印象肯本全无,所以没有再继续。
一天又是悄无声息的度过。
晚间,平江月深陷白天的问题之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黑暗之中借着月色静静望向房顶的砖瓦榫卯,不知觉间,一颗泪珠悄悄的滴在绣枕上,才发觉,刻意压在心底的记忆涌上心头,再也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