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姻的突然闯入，让病房内的气氛为之一凝。

靠坐在病床上的周戍年脸上还有着擦伤的痕迹。眸光落在她手上的礼盒和那大束马蹄莲上，他那张憔悴的俊脸僵了僵，似有一丝难以置信。

“撞人的是那肇事逃逸的司机，该抓该铐的也是对方。周戍年不过就是个倒霉催的受害人，你们怎么还对他下这种狠手？JC大哥，不带这样的啊。”

苏姻继续为他鸣不平。

“其实……”

带头的张J官想要开口，岂料却被周戍年抢了先。

男人那深邃的眸底暗流涌过，恰到好处地配合她替自己叫起了屈：“是啊，简直是离了个大谱。我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前途无量的精英律师，就这么被人栽赃陷害成人民公敌了。”

两名JC：“……”

张J官无奈道：“这案件还在调查中，我们目前也只是介入调查。等到排除你的嫌疑……”

“什么嫌疑？”苏姻非常有默契精神地替周戍年发声，“JC大哥，周戍年才是受害人呀！”

“这涉及了一桩刑事案。”具体的，J方也不能多透露了。

苏姻狐疑地瞧了眼病床上的周戍年：“你杀人放火了？你故意开车撞的人？到底谁撞了谁，谁涉及了刑事犯罪，你能帮我捋捋吗？”

周戍年见她如此，忍不住笑了。

明明还穿着病号服，明明才刚从手术台下来，明明沦落到了下半生都要坐轮椅的地步，可这一刻的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两名JC竟是被她问得噎了噎，最终那带头的JC道：“你们两位是什么关系？”

苏姻霎时J惕起来：“没关系，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周戍年睨了她一眼，懒懒笑道：“不至于吧？J方连这个都要调查？”

“这姑娘都为你打抱不平了，我顺嘴问一句，不过分吧？”张J官板着一张脸，“别嬉皮笑脸的！你知道你目前的处境吗？”

“不就是我遭遇了无妄之灾吗？被车撞了，那司机肇事逃逸。我这个受害人的车里却出现了散落的人骨。被你们J方怀疑我杀人藏骨吗？”

男人说这话时轻描淡写，可听在苏姻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她手中的礼盒、果篮和鲜花啪嗒啪嗒全往地上掉。

人骨？

周戍年的车里发现了人骨？

他杀人了？

所以，他才会刚下手术台就被J方铐在病床上，接受J方的问询？所以，他一个车祸受害人才会遭受嫌犯的待遇？

反应过来之后，苏姻当即就站不住了，双眼忍不住一会儿扫向周戍年，一会儿扫向JC。

两名JC显然也是没料到周戍年竟然就这么将这案子道出来给这位明显是过来探病的人听。

“你俩究竟是什么关系？”张J官厉声道，这一次却并不像刚刚询问时那般温和了。刑事案件涉及方方面面，串供便是其中一项，不容有失。

苏姻被他的疾言厉色给吓了一跳，刚要继续刚刚那套说辞，却又被另一名JC打了预防针。

“妹子你可别故意糊弄咱们啊，事情可大可小，等我们查清楚了你再改变说辞，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苏姻觉得自己真是够衰的。周戍年出事，她明明该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落井下石才才是正解。怎么她还关心他那半身不遂的身子，还巴巴地跟着李主任跑来探病了呢？这探病还探出问题来了，被J方怀疑她是他同伙？

她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她和周戍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周戍年似窥见了她内心的起伏，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唤了她一声：“老婆。”又大言不惭地介绍道，“两位J官，这是我媳妇儿。”

苏姻那飞到九霄的心神霎时回笼，朝他机关枪似地扫射：“能要点脸吗？喊谁老婆呢？谁是你媳妇儿呢？我俩什么关系你心里没点儿数吗？需要我掏出我写的八千字对你的投诉举报信来自证和你没有任何瓜葛吗？”

一不小心嘴瓢了，露了底。

她原本嚣张的气焰一灭，当即理亏地闭嘴。那篇八千字投诉小作文，绝对不能让他瞧见！

周戍年似笑非笑地审视着她，那双锐利的眸子竟让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两名JC见两人这一言不合就要剑拔弩张的样子，也了然周戍年说的关系都是鬼话。

“周先生，你是律师，应该也知道给假口供危害执法的严重性。希望你能再仔细考虑一下，是否要坦白交代。我们同事还在调查那些人骨，暂时就委屈你待在这病房了。”

“这算是对我的变相拘禁吗？”

“不算。”张J官道，“那些人骨出现在你的车子里，如果不是发生车祸，恐怕也不能被发现。我们也只是惯例询问。你是律师比我们更懂，我们不会***，但该做的都会做。”

这意思就是，在事情还未明朗前，他的行为将会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

“哎呦喂铁定是早上喝的那豆浆有问题。我就说一股子馊味嘛，害得我——肚子一阵稀里哗啦地闹腾。”

李主任推门进来时，还在絮絮叨叨着，一抬头瞧见有JC，声音一顿，硬是坚持着将话给说囫囵了。

“李主任您怎么有空过来了？”周戍年招呼了一声。

“一听说你出事就带着小苏过来看看。”李主任非常熟练地掏出两支烟递向两名JC同志，“这是给小周录口供呢？”

他对辖区内PCS的民J都比较熟悉，可今天来的这两位却是生面孔，他难免有些奇怪。

两名JC非常默契地推拒了烟，简单应了一声。张J官率先道：“您是……”

李主任交际一流，忙自我介绍了一番，字里行间热络又不失分寸。

两人还以为这位李主任是周戍年律所的领导，没想到竟是社区主任。

“李主任，能麻烦您跟我们出来一下吗？”

苏姻一怔。

显然他们这是打算私底下问李主任了。

李主任不疑有他，笑着一张脸和两人出去了。

待病房内只剩下苏姻和周戍年，她那憋着的一肚子话总算是找到了宣泄口：“你究竟是怎么回事？犯太岁了？这好端端开个车还能和人家的车撞上落个半身不遂不说，还成了杀人藏骨的嫌犯。瞧你这面相也不像是穷凶极恶的人啊，该不会是道貌岸然伪装的吧？那我们之前相处时，我是不是该谢你不杀之恩啊？”

半身不遂？多大仇多大怨啊这么咒他！

周戍年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不用谢。”

还真是……一点儿都不好笑。

苏姻没绷住，不再鬼扯了，肃然道：“那人骨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刚刚JC说你提供假口供是怎么回事？那个开车撞你的人是谁？和那人有关吗？”

他凝视着她：“好奇？”

“当然好奇！”苏姻大胆展开联想，“该不会是你接的某个案子的被告人报复你吧？你觉得对不住人家，所以在J方调查时故意提供了假口供？那人骨该不会也是对方栽赃陷害你的吧？”

周戍年轻嗤出声：“你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我是律师，不是慈善家。如果真是对方做的，我只会利用法律武器将对方送进JY，让他在里头待满刑法规定受刑的最高年限。”

“所以……事情的真相是？”苏姻睁大一双水润润的眸子望着他。

“不知道。”

简明扼要的三个字，霎时令苏姻蹙紧了眉。

“那你对J方说了谎？”

“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有配合J方询问的义务，但我有权对J方保持沉默。而这并不属于提供假口供。”

都快被人当成杀人藏骨的凶犯了居然还这么拽。

苏姻没好气道：“那请问周律师，你的什么言行令J方误会你提供了假口供？”

周戍年并未作答，他的双臂撑在病床上，腰部施力，颇有些艰难地想要将自己无法动弹的身子给挪动起来。

“你的手都被铐住了，瞎动什么呢！如果内急的话，我给你准备个……”

苏姻的声音戛然而止。随着他的动作，那遮住他手腕的被角脱落。她瞧见他的手竟脱离了手铐行动自如。那副明明铐在病床栏杆上的手铐竟然压根就没有铐住他！

她瞠目结舌：“它、它……”

“不用太惊诧，我没有被铐。”周戍年好心为她解答，“J方动手铐都有特定的流程的，不能轻易动用J械或者器械约束人。这手铐也不是他们的。”

“啊？”不是JC对他动了手铐？那她刚刚义愤填膺地为他鸣不平是为哪般？所以她这是一腔真心付了流水吗？

见她脸上那翻滚的阴云，周戍年轻笑了一声，好心替她解惑：“之前隔壁床的那对小情侣办理出院手续，结果瞧见JC来病房了，慌得把刚收到的快递给掉地上了。喏，就是这玩意儿，人家床上玩情趣用的。这不，人家怕被JC叔叔抓，又见我要被J方问话，直接就做起了好人将他们那手铐给无偿贡献出来了，还亲力亲为将其铐在了我床头。”

苏姻：“……”

他这经历的都是什么狗血剧情？杀人藏骨已经够刺激了，还来个手铐相赠？

啧啧。

她睨了一眼那被角，刚刚就是它的遮挡让她误会他被铐住了。哎！

“看来你得去庙里拜拜了。”她由衷提出建议。

“谢谢，我会考虑。”

“哦。”苏姻应了一声，她瞧了眼他那被石膏制动的双腿，略表遗憾地摇了摇头。哎，可惜了。一个大好年华的男青年，下半生就这么毁了。

苏姻不禁唏嘘，眼尖地瞧见了床尾的轮椅。于是，她非常“热心肠”地走过去将轮椅推到了病床前，方便他落座。手也不听使唤地抱上了他的腰：“我帮你。”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触碰，此刻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她竟险些没出息地撒手。

倒是周戍年率先开了口：“你如果真要帮忙，麻烦将地上你制造出来的垃圾收拾收拾。”

病房的地面上，摔着两个礼盒，果篮里的水果还因着包装膜的破裂而滚到了各处。反倒是那束马蹄莲，花瓣坚强地长在枝干上，可偏偏蔫巴巴的仿佛随时都可能凋零。

她眼见他人残志坚地滑动着轮椅进了病房内洗手间，忍住嘲弄他的冲动。

哎，他都这么艰难了，她还是别落井下石了。

等收拾完，她也懒得跟还在洗手间的周戍年打招呼，打开病房门走了出去。岂料一抬眼就见到门外头围满了男男女女一堆人。而之前的两名JC，则被这堆人围在了中间。

这阵仗，令苏姻J铃大作。

“小周他妈过来了。他妈是商事律师，特意找来了几个擅长刑事案件的律师和J方沟通着呢。”候在旁边退出了包围圈的李主任悄咪咪和苏姻咬起了耳朵。

苏姻在李主任的指点下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时髦打扮精致的中年女性背对着她正在侃侃而谈。她瞧不见她的脸，可不难猜想到那张赋予了周戍年基因的脸上必定有着和他如出一辙的优雅散漫。

蓦地，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那边包围圈的热闹。

张J官说了声抱歉，退出人群，稍稍往苏姻和李主任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说撞了周戍年之后肇事逃逸的司机是邵柔柔？住在星火社区香樟苑前一阵子失踪了的邵柔柔？”

苏姻精准地捕捉到了张J官刻意压低的话。

邵柔柔，那个，陷入钱学海和江莹婚姻的肇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