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耳边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林芹歌只觉得浑身僵硬，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她睡得太沉了，就算醒来神智依然有些恍惚，思绪涣散，大脑仿佛生锈了一般，只有耳边轻柔的呼吸声像她又不是她的在飘浮着。

入眼是昏黄暗淡的室内，身下是一张简单的木榻，榻边摆放了一张方桌，方桌上有一盏莲花灯，灯上有一支燃了一半的红烛，烛火摇曳，灯光恍恍惚惚映照在林芹歌，让她有些弄不清状况。

怎，怎么回事……这是哪儿？

手不自觉的往后一退，却忽然碰到了一片温热的东西上边，给她吓得一激灵。

她低头看去，一个相貌清秀，温文尔雅的男人竟然靠在自己身旁！呼吸声就是他的！

“啊——”她本就双腿发软，现在被这么一吓，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挣扎站起身时，却注意到自己身高似乎有些不同，视线高了一截，抬手时更发现自己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掌上面居然出现了奇怪的茧子，像是劳作产生的……

“怎，怎么可能……”她喃喃开口，结果整个人猛地一僵！

她的声音变了，变得更青涩，甚至带些细嫩。

林芹歌几乎是挣扎着站起来，环顾四周找到了室内角落一个大水缸，她立刻俯身到水缸上方，看到了水面中另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女子模样：这是一个容貌有些娇艳的少女，丫鬟打扮，看着有些清秀可人，但眉宇间隐约有一丝勾人的妖媚。

林芹歌如坠梦境，整个人恍恍惚惚：她似乎变成了一个丫鬟？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夹杂着几人说话的声音——

“二公子在哪儿？”

“公子有些不适，被玉娥搀扶去了厢房。”

“公子身边不是还有玲珑吗？怎么让一个二等丫鬟看顾？”

那最后说话的人明显语气中透着不满，接着脚步声就变快了起来，也越来越近。

林芹歌原本还浑浑噩噩的神智突然被拉紧：她原是丞相府二小姐，深知世家贵族最厌恶丫鬟拎不清自己的位置，这丫鬟明显是爬了公子的床！她在闺宅中见识过不少爬床的丫鬟下场，一个比一个下场惨，她若是被人发现爬床了，极有可能被活活打死！

林芹歌不想死！

她想寻求一处藏身处躲起来，可这地方似乎是一间寺庙小厢房，又小又窄，一眼就能看到头，根本无处可躲！

低下头，唯有身下的这一个水缸。

没有余地了，林芹歌快速跳进了水缸当中，屏住呼吸，将自己深深埋在水中。

她刚藏好，外面的人就推门而入，进来的都是谭府的丫鬟小厮。他们是为找公子而来，厢房很小，一眼就瞧见床榻上躺着的人，立马慌了神，急忙前去将人搀扶起来。

“二公子？二公子？”一丫鬟担忧地叫着谭二公子，另一名小厮赶紧示意她，看看二公子有什么事没有。

“公子怎么样了？”

“好像没什么大碍，就是睡着了，睡得有些沉。”

得了这个结果，一群人可算是放心了。

不过他们看看周围，也没发现玉娥的身影，有人抱怨道：“还说玉娥在照顾公子呢，看她怎么照顾的，人影都不见，到底是个二等丫鬟，照顾人都照顾不好！”

这榻上的公子是谭府的二公子，名为谭玉书，平日里照顾他起居的一等丫鬟玲珑，还有一个婆子。

婆子这时候有些委屈地说道：“怪我没照顾好公子……我取个茶水的功夫，转头公子和玉娥就不见人了，找了整个寺庙都没找到，这才把你们大家伙儿叫来找人。”

“还好公子没事。”丫鬟安慰着婆子，几人说着话，将谭玉书搀扶出了小小的厢房。

林芹歌躲在水下，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也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竭尽全力的在水下屏着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头顶上漾开的水面。

时间一寸一寸过去，她几乎感觉到自己要无法呼吸，但外面走动的人影还投射在水面上！

就在林芹歌无法再坚持，猛地在水下张口呼吸的时候，忽然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口鼻涌进去，那并不是被水淹没的痛苦，而是一种奇异的无法言说的怪异，就仿佛她一瞬间在水中得到了呼吸，整个人瞬间畅快了一些。

之后她又在水缸中坚持了许久，直到发现外面已经没有了声音，才从缸里爬出来。

外面的厢房都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人了。她双腿有些发软，费了好些劲才摇摇晃晃地爬出水缸，虚弱地坐在地上喘气。

原本属于自己的记忆细碎地在脑海浮出：她名林芹歌，一直居住在大昭都城，是大昭丞相林伯瀚之女。在变成这个丫鬟前，她明明一直待在丞相府内。

因为她体弱，几乎常年留在宅院中，极少出门。她还记得自己在成为这个丫鬟前的记忆，似乎是一个夜晚，她一直在屋内休息，不知是哪个糊涂下人没有将窗关好，夜里的时候窗灌了风，被吹开了。她有些冷，唤丫鬟来关窗却没人回应，便只得自己起身下床关窗。

就在这个时候，她瞧见了窗外一个东西，是一盏红灯笼！

是了，一盏奇怪的红灯笼，诡异的、艳红的，又像散发着燃烧着火焰般的光。

明明她的窗外应该是院子，可在她推开时，就仿佛院子变成了一道无限的回廊，她几乎是无意识的被那灯笼吸引，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了灯笼面前，伸出了手。在她触碰上灯笼的刹那，自己整个人就被灯笼给吞噬了！

是那灯笼搞的鬼！她变成这个丫鬟一定与这灯笼有关！

如果问题出在灯笼上面，兴许她只要回丞相府找到那盏灯笼就可以变回去了！

林芹歌理清楚了之后，重新恢复了精神，也不管自己现在浑身湿漉漉的像个落汤鸡一样，只想着赶紧找路回丞相府。

因她现在还在这间寺庙，怕被谭家的人发现，便又躲了许久后，才小心翼翼出来，寻着后门的路想下山。

可等从后面踏出来，才发现这寺庙上山下山就只有一条山路。

但想着之前那公子的人可能早已走了，林芹歌犹豫了一下还是沿着路从后门绕过寺庙围墙，从前门唯一的路下山。

哪知才刚走到前门台阶，就瞧见了一排马车停在寺庙外。

她心中顿时J铃声大作，忙混在香客中想要开溜，却不料一道声音从马车那边传来：“玉娥——”

这是林芹歌听到第二次有人提及“玉娥”两个字。

一次是她还被困在寺庙厢房里的时候，一次就是现在……难道她所变成的这个丫鬟叫玉娥？

林芹歌不想回头，继续混在人群快步走。

此时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两个丫鬟婆子已经追上来了。其中一个婆子直接拦住了她的去路：“玉娥，你走这样快作甚？马车还在那边停着呢。若不是公子醒了，非得等你一道下山，今日瞧你回去受不受罚！”

果然，她这个身子的主人原本名叫玉娥！

另一个丫鬟看着更年轻，她似乎有些担心，忙给她寻了个借口：“玉娥，你怎的回事？是不是没瞧见马车的位置？快跟我们回去。”

林芹歌被堵了路，没法再逃，只能被两人从香客中拉了出来，回到了马车旁。

马车车队很长，她被带到了其中一辆藏青色的车架前，马车用的是上好的青檀木，车架上垂着不少珠帘，其中一侧还有一块牌子“谭府”。这车极大，光车轱辘就有林芹歌半个人这么高，停靠在一处的石墩旁边，看上去气势不小。

那婆子把林芹歌忘旁一推，自个儿上前对着车帘里面的人说道：“公子，玉娥我找回来了。”轻声细语的，可没了刚才那般气势。

林芹歌站在婆子身后，也不吭声。

天上一直下着蒙蒙细雨，雨水顺着马车滚落到地上，溅起泥水，让站在婆子身后的林芹歌看上去有些狼狈。过了片刻，一只骨节修长的手撩开了帘子，露出了马车中主人家的脸——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犹如江河边被风吹拂的芦苇花，柔软的、漂亮的，如玉的肌肤白如霜雪，身形修长略显瘦削，眉眼俊美，眼珠映着窗外照射进来的晨光，绽放着微光……

他就那样端坐在车中，眉眼间带着温柔，就这样望着林芹歌：“你如何被淋城这样？”

林芹歌赶紧低下头，她不了解玉娥，怕说多了露馅，所以没回答。

车上的人见她问半句也回不出话来，也不恼，反倒是嘱咐旁边的人给林芹歌披风。

婆子老实应了下来。

那公子又对林芹歌道：“回来就好，回府吧。”

公子都发话了，一队车马很快动身，林芹歌被一群人看管着，也没机会逃跑，只好老老实实跟着他们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