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就你能整活
虽然孙小蓓没有说田亮输了该怎么办,但……
男人嘛,一言九鼎,岂能这么容易就认输?
“办法总比问题多,我就不相信我还劝不了这头老黄牛!”
田亮自言自语。
在地上坐了半天,田亮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样劝说自己的老爸,目光忽然就瞟到了墙上贴的奖状。
这些奖状,都是田华盛上班时候得的。
有“先进个人”,有“行业标兵”,还有一个“三等功”的。
田亮顿时有主意了。
田华盛最近的睡眠很不好,没退休的时候,他通常倒在床上,一觉就能睡到天亮。
但是退休以后,他就越来越难入睡。尤其是今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几个小时才能睡着。
就算睡着了,睡眠也很浅,儿子田亮起个夜都能让他醒过来。
把田亮赶出去,还骂了一顿,田华盛的仍然感觉心里不痛快。本来就闹心,那医生还给他整个什么“抑郁”的名头按上,田华盛的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让他连喘气儿都费劲。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田华盛却听到外面有乒乒乓乓的声响,不知道儿子在鼓捣些什么。
田华盛想要起身去外面看看,但刚站起来,就顿住了身形。
说不定这小子是想要诓我吃YAO,故意整出这么大的动静。
田华盛思忖再三,决定不上田亮的当,于是他便重新躺了下来。
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完全没有消停下去的意思,田华盛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居然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外面也没了动静。
估计那臭小子没把自己诓出屋,折腾一会儿也就拉倒了。
“小兔崽子,跟我玩儿套路,想骗我吃YAO,做梦去吧!你老爹当了这么多年民J,还看不透你那点小伎俩?”田华盛起床向屋外走去。
然而当他拉开房间的门,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客厅的墙上、柜子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锦旗。恰恰都是那些被田华盛帮助过的老街坊邻居由于感谢,给他送来的。
田华盛在退休的时候,把它们全都收起来,放进了杂物间。
其实关于退休的这件事情,田华盛的心里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他明白,人到了岁数就退休,是国家给他们老年人的关爱和福利,也是顺应自然规律,而让更多的年轻人去为社会服务,才是正确的选择。
更何况,他是真的老了,之前追小偷他能跑五条街,直到把小偷跑到崩溃为止。
但现在,他走两条街都会喘。
退休,田华盛没有怨言,只是,脱下那身象征着责任的制服,从繁忙的工作中走出来,每天面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屋子,目光可及之处,就这么一眼到头的方寸之间,这种感觉,田华盛是真的不适应。
刚退休的第一天,他还早早起床洗漱,可要换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衣柜里已经没有了那件他穿了几十年的制服。
田华盛永远记得那一刻汹涌而来的失落与孤独。
而这种失落与孤独,将在后续的十年,二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伴随他。
原来最可怕的是不是工作的忙碌,也不是职业生涯里任何一个危及到生命的惊险时刻,是孤独。
田华盛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的家并不大,收到的锦旗又太多,此刻全部挂起来,显得十分拥挤,有的甚至摞在了一起。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亮得这些锦旗红彤彤的,那些金色的字体,像火焰一样跳进了田华盛的眼睛里。
“热情为民,廉明高效”。
这是一位带着孩子来本市看病,却把医YAO费丢了的外地中年男人送来的。
在田华盛帮忙找到钱包后,他送来2000块的红包,被田华盛拒绝了,对方感动地向田华盛深深地鞠了一躬。那个患病的小朋友,还向了田华盛敬了一个礼,说他病好了以后,也要当JC。
“人民士卫,勇敢无畏”。
这是一位年轻的姑娘送来的锦旗,那天正好赶上田华盛职夜班巡逻。在路过一个僻静的小巷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不远处呼救。原来是这位姑娘被歹徒挟持,不仅要抢钱,还想干坏事。田华盛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姑娘没事,钱包保住了,坏人也抓住了,田华盛则被歹徒用刀子刺伤了腹部,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谢谢J官,救我猫命”。
这面有意思的锦旗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替奶奶送来的。当时奶奶的猫跑到了天台的一处夹缝里,结果不敢下来了。那个位置还很刁钻,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田华盛赶到的时候,老太太站在天台上哭,猫就在缝隙里叫,那是一个热闹。后来到底是田华盛爬上去把猫给抱下来了,老太太抱着猫一个劲儿地谢田华盛。
看着这面锦旗,田华盛一直板着的脸上,有了笑容。
“恪尽职守,为民解忧”,“忠心职守,服务人民”,“正义卫士,社会良知”……
田华盛一面一面的锦旗看过去,每一面锦旗背后都有着一个故事,有着触动田华盛的过往,弥足珍贵。
看着看着,田华盛的眼睛,便湿润了。
这时候,一阵钥匙扭转门锁的声音响起,田亮拎着豆浆和油条走了进来。
“爸,你起来了?”田亮乐呵呵地把早餐放在桌上,对田华盛道,“咱们吃饭吧。”
田华盛“嗯”了一声,趁着田亮摆碗筷之际,去到洗手间赶紧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田华盛已经不复当年的英姿,他的头发已然花白,脸上也全是皱纹。
小田变成了老田,田J官变成了田大爷。
人不是一天老的,可精气神儿却好像在他退休那天就一下子全都被抽空了。
田华盛叹了口气。
人到啥时候就说啥话,过啥样的日子吧。
人总得服老,田大爷就田大爷吧。
没啥,也不能没了精神头儿。
要不然,也对不起自己那铁骨铮铮的前半生。
田华盛看着镜子,行了个标准的礼。
他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几秒钟,然后走出了洗手间。
“你小子,昨天晚上没睡吧?”田华盛看着顶着一对儿黑眼圈的儿子,问道。
田亮只是“嘿嘿”地笑:“这老些锦旗,全挂上还不得一个晚上的时间?这我还是紧赶慢赶,才赶着您醒了之前挂好了。我这速度还行吧?还买了您爱吃的豆浆和油条。”
田华盛哼了一声:“就你会整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