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啊？看着不像。”田华盛咂巴着嘴巴道，“看着岁数比人年轻。”

“你说啥？”瘦老头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田华盛背着双手，又看向了另一个胖乎乎的老头儿。

“你呢，多大岁数？”田华盛现在虽然退休了，但到底是带着几分职业范儿的，问话总是带着点“坦白从宽”的气概。

胖老头下意识地就回答：“六十七……”

“都六十七了还唱歌？挺大个岁数，也不是年轻人，唱啥呀唱？不嫌丢人，再把假牙喷出去！”田华盛教训完这两个人，就倒背着双手踱步走了。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这么难听？！”胖老头气得脸上的肉都抖了一抖，但很快就意识到什么似的，转头问瘦老头：“老许，他咋看出来我戴的是假牙？我这牙就这么假？”

田华盛听到了这俩人的说话，不禁暗自得意。

当了这么多年的民J，还没这点眼力？

那真是白干了！

田华盛得意洋洋，继续往前踱步，结果却差点跟一个老太太撞了个满怀。

“哎，同学，你报哪个专业呀？”这次倒是人家老太太先问了田华盛。

“摄影。”田华盛有点儿自豪地报出了自己的专业，对方却嗤之以鼻。

“摄影专业有啥好的？人多，去哪个景点拍照都挤一堆人，你想上前面拍都挤不进去。你听我的，学跳舞，跳舞的男同学少，可吃香了！”说着，她一把抓起田华盛就走，“走，我带你去报名，我是老生，学了三年了，我带你去，直接报名不用排队！”

“哎哎哎，你快松开我！”田华盛顿时急了，一用力就甩开了老太太。

“大庭广众，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挺大个岁数一点都不知道寒碜！”田华盛喝斥。

“哎，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老太太在田华盛的身后跺着脚数落。

快拉倒吧，还好人心呢，害人心还差不多！

田华盛可不敢跟这个老太太多做纠缠，万一给儿子看着，还好像他怎么地似的呢。

要不咋说他最不乐意跳舞呢，这些跳舞的老头老太太都不咋正经，一点不稳重！

什么吹萨克斯、唱歌，跳舞，还是摄影好，挎个照相机走哪拍哪，那多斯文，看着就有档次。

这么想着，田华盛便加快脚步赶到了田亮的身边，刚好这时候队排得也差不多了。

田华盛竟然开始有点期待，他眼前甚至开始浮现出自己拿着照相机的福气模样了。

“摄影班报满了。”一个声音，打断了田华盛美好的想象。

“啥？”田亮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这才报名第一天，就报满了？”

“你以为呢？”老年大学报名处的老师笑着看了田亮一眼，“你们来晚了，我们八点半上班，九点半就报满了。”

田亮顿时气得瞪向了老爸。

本来他是要早出门的，结果老爸一口一个“不着急”，现在好了，摄影班报满了！

田华盛也自知理亏，他清了清嗓子，道：“你们不是四个摄影班吗，全满了？”

“六个，”报名处的老师笑道，“就这，还不够报的呢。下次报名可得早点，这几个班都差不多报满了。”

“那现在还有啥班呀？”田亮急得赶紧问。

“还有模特、化妆、茶艺，烘焙……”工作人员对着电脑，耐心地念道。

“爸，你学哪个？”田亮急切地问田华盛。

“学个屁！我是能学模特还是能学化妆？这么大岁数我还泡茶伺候你？”田华盛好不容易燃起了一点上学的兴趣，这一下子，全没了。

田亮哭的心都有了。

“哦，还有跳舞！”工作人员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欣喜地说，“现在报跳舞专业，可以送一套练舞服。”

“快拉倒吧！”田华盛气得一扭身，走了。

“爸！”田亮快步追上了田华盛。

他前面做了那么多的工作，没想到临门一脚的时候完蛋了。

那可不行，他的牛排，一个星期的约会，跟喜欢女孩走近的机会，这些已经近在咫尺了。

田亮说啥也不能就这么放弃！

“爸，您就学跳舞呗。跳舞多好呀，还锻炼身体，还陶冶情操。”

“您长得本来就精神，跳上舞了，肯定是更加风度翩翩呀！”

田华盛在前面走，田亮就在旁边紧紧地跑着，拼命说服。

“快闭上你的嘴吧！精神个屁精神，神经还差不多！”田华盛恼火道，“刚才遇着一个老太太，跟我拉拉扯扯的，非让我学跳舞。正经人学跳舞都学坏了，更别提那些就知道跟人拉拉扯扯的。乐意学你学，我打死不学！”

田华盛一边痛批着跳舞专业，一边往楼梯口走，哪知正说到慷慨激昂的时候，突然间没音儿了。

他整个人也怔在了那里，怔怔地看向楼梯的方向。

一个人，正慢悠悠地走上了楼来。

楼梯旁边，有一排窗户，这会儿刚好是正午，金灿灿的阳光照进来，给那个人的身上镶了一层金边儿。

她穿着一件样式挺简单的裙子，颜色也素淡，但就是好看。

刚才还喧闹不止的气氛，一下子就安静下去了。

“丽、丽晴？”田华盛有点难以置信地唤道。

“老田？”付丽晴没想到在这儿能遇上田华盛，不禁欣喜地走了上去。

田华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付丽晴却笑着在他眼前站定，问他：“你也来报名啊？”

田华盛局促地点了下头，忽然就想起来，四十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情形。

年轻的付丽晴从人群走来，站在田华盛的面前，笑着问他是不是也来报名。

一转眼，都已经四十年了。

“付阿姨，您也是来报名的？”田亮问。

付丽晴点了点头，田亮这才明白，为啥孙小蓓不给自己回消息，弄了半天，她也带老妈来报名了。

“哟，田大爷，你们报完名啦？”孙小蓓从楼下匆匆地跑了上来，“都说老年大学火，我今天才真正见识了，找个停车位都得找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