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见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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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一年,我央求父亲买下了差点被打死的潘以诚,给他一口饱饭、一个遮风避雨的港湾。

所有人都知道,爹给我培养了一个夫婿。

可后来潘以诚却爱上了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的丞相府千金,做了丞相府的赘婿。

1、

我做了个梦。

梦里下着滂沱大雨,一伙匪徒闯进我们家,把刀架在了我和我娘的脖子上。

他们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最后终于在我娘的梳妆台前面的盒子里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一封契约书。

那是把潘以诚买回来的时候牙婆给的,有这份签约书在手,即便潘以诚跑到天涯海角都无济于事。

他自幼父母双亡,被人卖了不知道多少次,后来辗转被牙婆带来了京城卖。

那时我家中还富裕。

那日傍晚,我和爹从自家的酒楼里回家,路上正好碰到逃跑被抓的潘以诚。

小小的少年虽然衣衫褴褛,但是那双眼睛却干净又倔强。

任凭那些壮汉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潘以诚愣是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吭。

那年我不过五岁,成天跟着几个玩伴走街串巷地招猫逗狗,天不怕地不怕。

我指着快要被壮汉打死的潘以诚和爹说:【我要他!爹把他买回家好不好?】

爹向来对我有求必应的,加上他也想着给我找个靠谱又年龄相仿的玩伴,就欣然同意了。

潘以诚成了我的跟班。

后来随着年龄增长,潘以诚的容貌越来越俊秀。

我见色起意,死缠烂打地求着我爹,爹终于松口,说只要潘以诚愿意入赘我们家,将来就把我嫁给他。

可潘以诚对我总是淡淡的。

爹问起入赘的事情时潘以诚没有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我觉得他就是在钓着我,但是没有证据。

后来我爹因病去世,潘以诚对我态度就更加冷淡了,借着念书的当口,他一直住在书院里不回家。

娘总是忧心忡忡的。

她说潘以诚只怕不是池中物,我这样的小姑娘是降不住他的。

我不信邪,更不甘心。

直到潘以诚带了他的一个同窗回来做客,他说那人叫窦清,是他在书院的好友。

可我一眼就看了出来,那位唇红齿白、肤色白皙的‘窦公子’分明是女扮男装!

没多久,丞相府的大小姐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的事情就被人传了出去,外头流言沸沸扬扬。

这件事情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潘以诚。

直到---

梦里,我和娘被人推搡着倒在地上,外头雨势越发大起来,春雷沉闷,让人心头止不住地发颤。

有人举着把很大的油纸伞穿过院子,然后跨进了正厅里。

潘以诚不再是从前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他穿上了暗紫色的云纹金线华服,发间挽的也不再是木簪,而变成了白玉冠。

【以诚,你这是做什么?】娘护在我跟前。

潘以诚不答话,他只是看了旁边的人一眼,那人心领神会,刀锋一转就抹了我娘的脖子。

温热的鲜血飞溅,溅了我一脸。

【不要怪我心狠。】潘以诚高高在上地站在我面前,他说:【悠然,我也是不得已的。】

我也被抹了脖子。

躺在冷冰冰的地上时,看着转身走进雨幕中的潘以诚,我终于明白过来。

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

我也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他。

我醒过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外头春雨淅淅沥沥,早春的寒气依然凉的让人打寒颤。

【怎么出这么多汗?】

娘坐在床边,一边拿帕子给我擦汗,一边念叨:【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让娘怎么放心……】

我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娘活生生地坐在床边,再回想起梦里那溅在脸上的温热鲜血,我一时忍不住,扑过去就用力抱住了娘亲。

2、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娘解释自己做的那个噩梦。

从前我做梦时,梦里的一切在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都忘得差不多了。

但这次不一样,这一次的噩梦直到过了三四天,梦里的点点滴滴我仍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一年的春天,雨似乎就没有停过。

因着那个噩梦,我心里一直是惴惴不安的。

我家以前是开酒楼的,不过自从爹去世之后,酒楼的生意就开始慢慢走下坡路了。

两年前娘做主,把酒楼给关了,如今一直闲置在那里。

我跟娘说:【不如咱们开家茶馆吧,酒楼就是个现成的铺面,二楼就改成一间一间的雅间,到时候再请个说书先生。】

【不说赚得盆满钵满,但至少可以让咱们母女俩过活。】

【悠然,你这是怎么了?】娘疑惑道:【之前我提了几次开铺子的事情,你都说没有时间,现在怎么……】

我一时有些哑然。

娘之前的确是提过几次要把酒楼收拾一番重新做生意的事情,但那时我一心都扑在了潘以诚的身上,幻想着嫁给他、给他生儿育女、和他举案齐眉。

所以对娘的这个提议总是不耐烦。

而娘亲性格本来就有些柔弱,被我冷言冷语了几次之后就不敢再提了。

【咱家虽说还有些存款,但是总会坐吃山空的啊。】我说:【所以还是得重新想法子赚钱才行。】

娘听我这样说,很是高兴,不过高兴之余,她又忍不住问:【那以诚呢?】

算一算时间,潘以诚已经两个月都没有回来了。

我脸色淡了下来,说:【他或许,终究是不属于这个家的。】

我把潘以诚的卖身契拿出来装进了信封里,又写了一封信找人一并送去书院给他。

以后他还回不回来这个家,我也不会再管了。

不过坐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棵已经开始抽出新芽的老树时,我的心仍是有些沉沉闷闷的疼。

五年前,我十二岁。

便是在那棵老树下面,我爹问潘以诚愿不愿意将来入赘文家。

潘以诚撩起袍子跪在地上,郑重其事地允诺我爹,说他以后会一生一世照顾我,却绝口不提入赘的事情。

想到那个噩梦,我心里里那股沉闷的钝痛霎时消了许多。

如今我只希望,自己主动把卖身契还给了潘以诚,他可以高抬贵手,不会像梦里那样狠心绝情。

我和娘开始着手忙着开茶楼的事情。

不过还没等我们的茶楼开起来,潘以诚要入赘丞相府的事情倒是伴随着春风,一夜之间吹遍了整个京城。

3、

当朝丞相窦起乃是两朝元老,虽然妾室不少,但一直到了四十岁才终于得了窦清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窦清出身尊贵,父亲是当朝丞相,母亲是郡主,因着是丞相府唯一的子嗣,所以一直被捧在手心里长大。

窦丞相老早就放了话的,将来他的宝贝女儿绝不出嫁,只招赘。

可潘以诚是谁?

我们住的胡同里,谁不知道他是我的童养夫?

当年若不是我爹发善心把他买回家,潘以诚早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如今这人居然转头就攀上了丞相府的高枝儿,所以左邻右舍看着我长大的长辈们都很是为我不平。

就连我娘也很担忧地问我,要不要去丞相府找潘以诚问个明白。

我摇摇头,手里正研究着本食谱,头也不抬:【咱们的茶楼马上就要开张了,管那些闲事做什么?】

【悠然,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娘惊讶道:【你不是总说,以诚是你的童养夫,谁也不能抢走吗?】

说来也奇怪,这段时间我总是时不时地就会做之前的那个噩梦,梦里潘以诚一脸的狠绝无情。

还有娘被抹脖子时那溅到我脸上的、温热的血。

每一次噩梦醒过来我都是满身大汗,梦里的点滴细节总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抓紧了手里的食谱,说:【能被轻易抢走的,或许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呢。】

娘怔愣地看着我,然后轻轻握住了我的手,笑了:【我家悠然长大了,你能这样想就好。】

潘以诚和窦清大婚那一日,我们的茶楼开张。

我们家以前就是开酒楼的,我从小跟着我爹耳濡目染,算账采买揽客这些自然难不倒我。

娘亲则是负责在后厨和聘请的厨娘研制各种品类的点心。

点心哪儿都有卖,不过能把点心的味道和样式做得让人念念不忘的,全京城还真没有多少家。

而我娘亲对于点心一道,可算得上是大师。

当年爹娘就是靠着卖娘做出来的小点心日积月累地,才攒下了做生意的本钱。

用娘的话来说就是,她现在算是重操旧业了。

茶楼新开张,生意并不怎么好,每日勉勉强强算下来也就能赚点吃饭的钱。

不过我们也不着急,趁着空闲的时候,我和娘还研制出来了一道新点心,我给它取名叫【见南山】。

因为这道东西里面的主要材料是从南山脚下的茶园里采摘的绿尖茶。

这种茶叶用来泡茶有些苦,所以并不大受人喜欢。

不过这绿尖茶采摘下芽尖最嫩的部分用来炒干之后放置几日,然后用石臼捣得碎成粉末,之后再加入些白糖和牛乳放进糕点里,吃起来味道不会太甜腻,但是又唇齿留香,让人回味无穷。

茶楼的伙计和几个厨娘尝过之后都赞不绝口。

于是【见南山】正式成为了我们茶楼的招牌点心。

凭借这么一道点心,茶楼开张之后第二个月,我们终于开始有了几个有身份的回头客。

4、

之前想着重新做生意,一来是因为我们家的余钱的确是不多了,二来则是因为我那个噩梦。

我想着等把茶楼开起来了,有了钱就多雇几个人回家里护院。

若是潘以诚真的有那么丧心病狂的一天,我们也不至于只能像梦里那样乖乖地坐以待毙。

茶楼的生意慢慢好了起来,我和娘商量着便多雇了几个伙计。

我们还招了几个小姑娘,都是家里穷苦的,小姑娘们平时在后厨帮忙,闲暇时厨娘们便教她们做点心,这样既可以赚钱,也可以兼顾着学一门手艺。

除了总是时不时地做那个噩梦,其他的时间,我很少会再想起潘以诚。

倒是茶楼里每日客来客往的,不少人都会提起丞相府那位神秘的新婿。

他们说丞相大人的爱婿才高八斗,是个学富五车的读书人。

他们还说,丞相大人爱屋及乌,肯定会亲手扶持自己的女婿进入官场的。

听的次数多了,后来再听到客人们讨论起潘以诚的时候,我心里已经很平静了。

5、

眨眼便过去了三个月。

一场大雨过后,京城的夏天姗姗来迟,天气仿佛是一夜之间就热了下来。

我看着存在匣子里的钱,再想到最近越来越频繁的那个噩梦,思虑再三后,跟我娘提议了搬家的事情。

【这儿距离茶楼实在是有些远,咱们每天来来***的也不方便。】

【娘,不如把这处宅子挂牌卖了,咱们重新在茶楼附近租赁个住处,您觉得如何?】

娘亲倒是没什么意见。

况且我说的也是事实,家里和茶楼距离几里路,我们母女两个晚上回家也不大安全。

于是娘亲托人帮忙,很快就在茶楼附近租赁好了个小宅子。

我们收拾了东西,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就搬进了租赁好的新宅子里。

而就在我们搬离旧宅的当天夜里,旧宅就起了火。

火是半夜烧起来的,等左邻右舍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大家伙儿都帮忙打水灭火,可我们家的宅子还是被烧成了一片废墟。

第二日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娘手抖的差点连衣服都穿不好。

我也惊得脸色煞白,心里乱七八糟地闪过了许多不好的念头。

这件事情报了顺天府,官府的人来查看了一圈,之后传了我和我娘去府衙问话。

那位年轻的顺天府府尹何大人断过不少的奇案悬案,又素来刚正不阿公事公办,在民间声望非常好。

何大人问我们可是与人结了什么深仇大恨。

我和娘亲均是摇头。

何大人又接连问了我们几个问题,我们均是摇头不知。

没一会儿去勘查我们家起火宅子的捕快回来,带回来了一个消息。

就在距离我们家不过一里的一处沟里,捕快发现了几块指头大小的坛子碎片。

那些碎片上面都沾满了泥灰,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样子。

何大人蹙眉把包在帕子里的几块碎片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在鼻端下面闻了闻,继而脸色大变。

我搀扶着娘亲的胳膊离开的时候,还听见身后他们在说什么【火油】、【蓄意纵火】之类的。

6、

因着旧宅失火的事情,我们干脆把茶楼给暂时歇业了。

对外就说是茶楼需要重新修葺内部一番,歇业几天。

我还请了两个护院在家里,白天黑夜地轮流值守。

【悠然啊,你说这到底是意外还是---】娘抓着我的手,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当然不可能是意外!

前有我做的那个噩梦,后又有何大人他们那日说的什么火油蓄意纵火之类。

所以,这当然不可能只是一个意外。

可顺天府那边这两天一点其他的线索都没有,一场大雨下来,我们家的旧宅就真的彻底成了一片废墟,更别提再去找什么证据了。

何大人那边虽然没透露什么,但却派了六个捕快过来,不分白天黑夜地在我们租赁的宅子附近巡逻。

我和娘在家里待了五天,茶楼也歇业了五天。

思来想去,我不想就这样一直下去。

茶楼一帮伙计和干活的厨娘都是要赚钱养家的,茶楼歇业一天,他们就得勒紧裤腰带一天。

于是翌日一早,趁着我娘还没起来的时候,我就去了顺天府。

我们住的地方距离顺天府不近,不仅要穿过几条街,还要穿过几条小巷子。

等我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顺天府门口的捕快都已经上值了。

我本是想通禀进去找何大人的,谁知道恰好一辆马车哒哒哒的,竟然也停在了顺天府门口。

赶车的车夫跳下来,连忙把一张矮凳放置好。

随后马车的帘子被一把扇子给挑开,一袭紫色晃眼,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很年轻的男子。

我下意识朝对方看过去。

那是一个通身贵气、剑眉星目的青年,穿一袭紫衣,腰间系着翡翠玉佩,手里拿着折扇,正大摇大摆地往府衙里走去。

对方通身贵气,只怕是什么天潢贵胄,所以我下意识往旁边让了几步,微微低下头去。

可青年走了几步竟然又折了回来,几步便走到了我面前。

对方【唰】一下展开了手里的折扇,【想必这位就是南山茶楼的掌柜悠然姑娘了。】

这人本就长得好看,这么一笑更是恍若春风般和煦。

我们家的茶楼挂名的掌柜的确是我,每日在柜台前面迎来送往的,有人识得我并不奇怪。

但看对方的衣着还有这通身的贵气,若是我见过的话,应该不会忘记才是。

我确定自己没有见过此人。

心下不由就生了几分的J惕。

我道:【公子有礼。】略略福身之后我便朝着前面的府衙走进去。

谁知这人竟然也悠悠哉哉地跟在了我身旁,【听何大人说,姑娘家中的旧宅失火一事大有蹊跷,姑娘今日可是来提供线索的?】

【……】

何大人有事外出,并不在府衙里,我今日算是白跑了一趟。

倒是这恰巧碰上的贵气青年,仿佛和我很熟似的,一直在和我说话。

即便我态度冷淡,对方依旧热络。

之后这人开始频繁来我们家的茶楼,有时带着小厮,有时则是和一群好友一起。

每次来,这人都是满面春风地和我打招呼,闲聊几句。

次数多了,我便也知道了他的身份,人家还真是皇亲贵胄!

不过我只假作不知,每次他来,我便笑意盈盈地喊一声:【公子来了。】

直到这一日,南山茶楼来了找茬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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