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孤寡老人
耿墨在群里发来消息:【没做饭的都来我家。】
这句话很好理解,没有做饭就去他家的意思,自然是有饭吃。
但根据沈一瀚对耿墨的了解,这句话的引申义是,没做饭的都去他家,做饭。
因为这句话就是对沈一瀚说的,三个人中只有他会做饭。
沈一瀚看了消息后,立刻直起腰背,望着被自己打扫一新的公寓,满意地点了点头,不枉自己一晚上不睡觉。这个时候他应该是补个觉,但没有吃饭的他还是决定先饱食一顿,才能暂时忘掉手机里无数的陌生号码来电骚扰和信息上各种慰问的消息。
他眯着眼睛洗了个战斗澡,然后从冰箱拿出一堆食材,向耿墨公寓的方向走去。
等电梯的时候,向小远慢条斯理地走来,照旧是一袋零食,“一晚上没睡?”
沈一瀚心照不宣地笑道:“难道还能在垃圾堆上睡觉?我差点没把沙发扔了,全是动物毛。”
“你说咱们耿教授什么都会,为什么就是做出来的饭一言难尽呢?”向小远看过耿墨下厨,对着菜谱按部就班,可做出来的东西总是难以言喻,也怪不得耿家小公主在家的时候,耿墨都很头疼。
“说得就跟你会做饭似的。”
向小远挺起胸膛,骄傲地说:“我特别会洗衣服。”
“耿叔特别会洗碗,我特别会做饭。”沈一瀚这次没有太落后,“要不这样,咱们仨一起过吧!”
说话间,电梯来了,向小远率先进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谁洗地板?”
“所以是三缺一?”
向小远很想把他踹出电梯,但想想周末的午饭还没着落,还是忍住了。
在耿苗住校的日子,耿墨一日三餐都是食堂,按照他的排课情况,就近选择食堂。耿墨有洁癖,众所皆知,但他不是为了不收拾厨房而不下厨,而是真的做不好。做为一个父亲,这十年来他真的努力过了,但为了不影响女儿的健康发育,他还是决定不再继续在厨艺这座高山上攀登。
但耿家二老总是搞突然袭击,一到周末耿苗回家,就让人送各种食材。这不,耿家二老让人送来一大筐的海鲜,这可愁死耿教授。虽然说他是医学博士,但他的研究方向不是临床,也从来没有拿过手术刀,对着一大箩筐张牙舞爪的海洋生物,束手无策,只能发送求救信号。
沈一瀚看到那一大筐的各色海鲜,也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家里要做水族馆?”
“今天有口福了,瀚瀚好好表现。”向小远拍拍他的肩,换了鞋进去找耿苗。通常这个时候,向小远的职责是陪耿家小公主聊天做作业。
向小远是高考状元,虽然不能跟耿墨的家学渊源相比,但也是学霸级别的,他和耿苗的共同语言就是奥数。
耿苗听到他的声音迎出来,挨个打了招呼,“总是麻烦你和沈叔叔,真是不好意思。我跟爷爷奶奶说过,这个家早就该有一个女主人。”
“你这是嫌弃你爸?”向小远很自然地坐到茶几边,烧水泡茶。
“向叔叔,我今年十六,能陪我爸的时间不多。过两年我去读大学,就会有自己的生活,那我爸就成了孤寡老人。”
耿墨在厨房里没由来的心底发酸,握着刀的手晃了两下,“小苗儿这话什么意思,她是早恋了?”
沈一瀚正对着一只澳洲龙虾痛下杀手,手下一歪,刀差点没把手给切了,“耿叔你可别瞎猜,她这话再正常不过了。她今年高一,等过两年高考,去了别的城市读书,等她大学毕业也就该嫁人有自己的家庭。你还真的就是孤寡老人……”
耿墨陷入沉思,半晌才道:“不可能!大学毕业就嫁人是不可能的!我们家没这么早结婚,大学读完还有硕博要读。要是哪个臭小子敢让她这么早结婚,看我不废了他!”
沈一瀚的手又是一抖,“很多事情也不是我们能控制,小苗儿也是在提前做打算。”
“打算让我成为孤寡老人?”耿墨对这四个字莫名排斥,但不可否认,他已经离这四个字不远了。
那些关于孤寡老人死在家中多日直至尸体发臭才被邻居发现的社会新闻,猝不及防地跃进耿墨的脑海中,图片中被打了马赛克的脸,不期然地被自动置换成自己的脸。
沈一瀚的厨艺很好,但海鲜的种类实在太多,他只好做了一个清蒸大杂烩,调好酱汁,直接上手。最后再用蒸下的汤汁熬了一锅海鲜粥。
厨房很乱,一般做饭的人很少收拾,沈一瀚算还好的,他自己一个人住,弄得再乱还是要自己打扫。但今天这海鲜盛宴,能保持台面上的干净已经很难得。但耿墨还是打扫了一个多小时,处理台上擦了N遍消D水,直到台面能清楚地映出耿大教授儒雅而又棱角分明的脸。但他低头一闻,腥味还在,他又找出另一瓶柠檬香味的消D水,再一次重新擦洗。
耿墨有很严重的洁癖,钟点工每周来做卫生,地板要拖三遍,甚至连桌脚都要擦得干干净净,堪比RB六星级酒店的客房打扫。
耿苗吃完回房做作业,向小远和沈一瀚瘫在沙发上,吃太饱,脑子缺氧,昏昏欲睡。
向小远摸摸肚子:“吃这么多,下午要不要加场球?”
沈一瀚打了一个哈欠,说:“这是优质蛋白,很容易消化的。再说了,我一夜没睡。”
向小远说:“怎么样?今天的舆论风向如何?我们公司那些基金经理都跃跃欲试,等着明天一开盘抛售伟润地产的股票。”
“人都接走了,还抛什么抛?”沈一瀚睨他,“虽然到处都是我是柳轻轻代理律师的实锤,但是我真的没有接这件案子。这说明,离婚没有,财产分割也没有,伟润没有受到影响。”
“可是陈宗宝对婚姻的掌控看来也不怎么样,我怀疑他的管理能力并不能在年终给伟润带来实质性的收益,不打算继续持有伟润。”向小远说出他从这桩闹剧中得出的结论。
耿墨终于把厨房收拾干净,洗了三遍的手才坐过来,“我不关心陈宗宝和柳轻轻是什么样一种婚姻形态,我只是不想看到瀚瀚被坑。他们夫妻关起门来吵架是他们家的事情,谁也管不着,但是他们夫妻吵架却坑了瀚瀚这件事,我觉得非常不妥。我和小远的意见一致,不看好。”
“其实轻轻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她也是没有想太多,一根筋用离婚当筹码罢了。”沈一瀚还是为柳轻轻辩解,“现在误会解开,我也是由衷地为她高兴。”
耿墨和向小远交换了一个眼神,把话题巧妙地带过去。
沈一瀚的手机又响了,一顿饭的功夫他的电话就没有停过,但他都没有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陈宗宝。他走到阳台去接电话,十分钟后他回来,郑重其事地对向小远说:“下午三点篮球场见,我还另外约了三个人,打全场。”
向小远和耿墨跟不上沈一瀚的节奏,“什么意思?对方是谁?”
“陈宗宝说当面跟我致歉,我说下午约了球没空,他说正好他也很久没打了,可以约一场。”
“你答应了?”耿墨不是很想去,“我想送小苗儿返校。”
沈一瀚无法不答应,“打球这种事也不是有钱就能赢的,关键看技术。”
向小远和耿墨同时叹气,他以为是篮球单打吗?
不是沈一瀚天真单纯没脑子,而是他的自尊心作祟,一时直男脑了。
果不其然,陈宗宝带来的人都是半职业选手,不仅从技术上全面辗压,就连气势上也给了沈一瀚沉重的一击。
输,并不可耻,也不丢人。
竞技体育,有赢就会有输,更不用说业余选手与半职业选手的对抗,本来就不是一个level,输反倒成了正常的结果。
但真正压垮沈一瀚这一队人的并非比分上的节节败退,而是空空如也的休息区无人喝彩的尴尬与孤单。
沈一瀚、向小远和耿墨的属性都是单身,目前无固定女友的感情状态,打球时都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去,从来没有想过需要有太太团、亲友团助阵加油。
打篮球对他们三个即将或已经是中年的成熟男人而言,只是每周固定的运动方式,不需要啦啦队,也不需要观众,单纯的是一种体育健身,仅此而已。
而沈一瀚临时请来的外援,就是平时3V3的对手,昨晚被向小远打掉牙的陈然也赫然在列。还有一个是耿墨医学院的同事,刚参加工作的研究生,未婚,还有一个是市直机关的军转干部。如果他们有太太团的话,那只能是那位公务员的太太,但他妻子还没有转业到地方。
可悲!可叹!
输也就算了,连太太团擦汗递水都没有,团队的休息区只有六个运动包排排放。
此处应该有冷风吹过,落叶飘零。
视线前移,以柳轻轻为首的太太团个个妆容精致、低胸短裙、吊带热裤,露脐短衫,长腿、细腰、雪峰……
不,不羡慕,漂亮女孩满大街都是。
但那份孤单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因为漂亮女孩都是别人家的。
一场篮球赛结束,柳轻轻始终没有对沈一瀚说过一句道歉的话,一直围着陈宗宝递水擦汗。而在陈宗宝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连一丝歉意都没有。
这一刻,沈一瀚不得不承认,无论输或赢都有人一起分享的感觉,比赛的结果也变得不那么重要。
可是他此时此刻,输球的感觉却是那么地强烈地存在着,提醒着单身狗的孤单。
输时,无人安慰。
赢时,无人分享。
“孤寡老人”四个字,如同一只划破天空利箭,精准无误地插在沈一瀚的胸口上。耿苗说得没有错,但耿墨还有机会儿孙满堂,他却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回家晚了,忘了放存稿箱,还好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