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遇平安
淮遇平安
二维码客户端下载 立即下载
自动购买下一章
打赏

第六章:鹿昭其人

童则思被水呛到,咳得惊天动地。

苏幕画也非常耐心地等着他平复,直到听见他沙哑的声音道:“小娘子,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说,还是一起活着比较好。”

苏幕画遗憾:“可惜了。”

童则思:“何事可惜?”

叶景淮强行打断:“听说童郎君失踪多年,记忆全失,那是如何回的童府?”

童则思的几个侍从如临大敌,这家伙也太没眼力见了,怎么能在主人谈话时插嘴。

他们连拖带拽地将叶景淮拉开,不赞同道:“虽然你是小娘子的人,但以后入了童府,就得守童府的规矩,不可以再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

叶景淮:……

八字都没一撇呢,摆什么谱。

叶景淮凤眸冷邃,话也石破天惊:“我家小娘子早已定亲。”

侍从们张口结舌,啊这,这不是一场相看宴吗?怎么突然就成……

苏幕画恹恹解释:“无妨,父亲也说原来的婚事只是戏言,何况我如今看着童郎君,很是欢喜呢。”

叶景淮眸色阴郁,“你喜欢长得老的?”

苏幕画睨了他一眼,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拆台有些无语。

叶景淮语带挑衅,越显咄咄逼人,“童则思幼时被夸为天人之姿,容貌好到几乎压过才名,你这长相也不符合啊。”

童则思就跟听不出他话里的嫌弃,幽幽一叹:“小时俊美,大未必妍。”

叶景淮:“可你看着不像十八,倒像二十八。”

童则思摸了摸自己的脸,黯然:“这些年在外漂泊,不似幼时养尊处优,看起来确实长得着急了,惭愧。”

大抵是因为叶景淮的折腾,苏幕画还真的对童则思生出几分兴趣,“你失忆这段时间,一直住在汴京?”

童则思:“并未。我当年被好心人救下后,一直和他随水而居,以打鱼为生,直到前段时间遇到海难……”

他黯然摇头,强打起精神:“之后我就想着过些安生日子,来了汴京讨生活。”

原本是想着繁华之地机会多,没想到这开销也是与日俱增,他原本积攒的家底很快花了个精光,不得已之下,只能将身上唯一值钱的玉带拿去当掉。

本朝等级森严,礼制严格,唯有达到一定品级或地位的官员,才有资格佩戴玉带,更遑论他手持的这条玉带品质极佳,绝非凡品。

当铺老板见多识广,见他穿的朴素,不似玉带之主,便悄悄报了官,谁知因差阳错下,竟帮童家找回了失踪十年的养子。

苏幕画轻轻‘啊’了声,“果然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童则思幽幽一叹:“昔居洛阳,日乞僧食,夜宿寒窑。上人憎,下人厌,人道吾贱也。非吾贱也,此乃时也,运也,命也。而今上人趋,下人羡,人道吾贵也。非吾贵也,此乃时也,运也,命也。”

叶景淮嗤之以鼻。

那几个侍从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气喊:“听不懂了吧,王小娘子方才以吕蒙正的《时运赋》开篇,惋惜我家郎君的命途坎坷;我家郎君便以《时运赋》相回,纵观这前半生的大起大落,贫寒与显贵皆为时也,运也,命也!”

童则思轻咳了声,“不可无礼。”

侍从撇撇嘴,仍有些愤愤不平。

苏幕画若有所思:“看来童郎君虽失了记忆,却未减半分才学。”

童则思有些不好意思。

“我听闻童则思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知郎君可否小试牛刀?”叶景淮危险地含笑。

童则思不慌不忙,屋内正好有笔墨纸砚,便起身信手一挥,一笔勾出一副山水墨画,还即兴题词。

苏幕画赞赏点头:“虽童郎君记忆不全,造诣倒是未减!”

叶景淮冷眼睨着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童则思走失八年,谁也不知道他长大后是何模样,童府仅凭玉带就把人认下,未免太过草率!”

侍从不服气:“我家郎君是真是假,你还能比我家老爷更清楚?”

叶景淮反唇相讥:“你家老爷管过他吗?据我所知,童关私下见童则思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加重语气,更显嘲讽,“在这种情况下,你家老爷又能比我多清楚什么呢?”

侍从张口结舌,觉得此人过于暴躁。

苏幕画若有所思:“看来你很了解童则思。”

叶景淮神色微滞,若无其事道:“他当年可是大宋名人,建阳书坊曾出售过他的日常起居录,都炒出天价了。”

试问那些望子成龙的世族大家,哪个不希望家中子弟变成童则思?

既然先天的优秀赶不上,就只能照着后天的辛勤努力靠。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天才之所以被称为天才,恰恰是不需要额外的努力。

那天价册子,无非是童关找到的一个赚钱途径,与童则思的日常起居没有半分关系。

苏幕画若有所思。

这顿饭几人吃得各怀心思,待他们从樊楼出来,苏幕画还给了童则思拜帖,邀他之后登门一叙。童则思作为回礼,把他信手捏来的画作赠与苏幕画。

叶景淮冷眼看着童则思笑持拜帖,若是眼神能杀人,怕是那童则思已经死了无数次。

苏幕画与他告别,随叶景淮往停靠马车的角落走去。

街上行人如织,灯火葳蕤,苏幕画目视前方,幽幽开口:“难得看你这么讨厌一个人。”

叶景淮一声冷哼。

苏幕画似是笑了声:“真生气了?”

叶景淮冷着俊脸,正要开口,旁边却骤然响起暴喝:“王平安,去死吧!”

苏幕画暗喜,还有这等好事?

她迫不及待的转身,却失望发现喊话之人已被叶景淮制服。

那人一副书生打扮,被叶景淮反拧了手,跌跪在地,原本刺向苏幕画的匕首也掉在了地上,苏幕画刚要去捡,就被叶景淮轻巧一踢,直接飞出视线范围。

苏幕画:……

倒也不必这么谨慎。

“杀人偿命!王平安,宋律治不了你,我来治!”那人双目通红,俊秀的脸上是未加掩饰的恨意。

苏幕画叹了口气,看着那不断挣扎的书生,失望道:“既然要杀我,为何不做好周密计划,如此草率真是不该!”

真是的,害她白开心一场。

“你!”那人脸颊涨得通红,他确实冲动行事了,但被这么直接点出来,难免觉得屈辱。

他本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结果没成功也没成仁,反遭敌人俘虏。

叶景淮也认出他是被掀了书台的说书人,一丝疑惑掠过心头,再联想到前几天他天天编排王甫的黑历史……

叶景淮皱眉:“你是冲着相爷来的。”

说书人冷笑:“王甫以权谋私,草菅人命,他敢做那些腌臜事,还怕被人说?”

叶景淮沉默看着他。

说书人又看向苏幕画,眼中是不加掩饰的仇恨,“你和王甫,一个都逃不了!”

“只要我活着,一定会杀了你们!”

叶景淮禁锢得他很紧,别说是挣脱开了,就是动一下都觉艰难。

“好,我等着。”苏幕画却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别让我等太久。”

叶景淮微微皱眉,挡住了说书人几欲喷火的瞪视。

这人还真是哪句挑衅说哪个,一点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周遭人群逐渐增多聚集,都是被她们闹出的动静吸引来的,未免引发骚乱,叶景淮将她们带回了马车上。

说书人还在试图逃离,挣动间露出了腕间绑着的纱布,那绳结打得轻巧繁复,不仅是罕见的盘长结,特殊的收线方式也与断指绑缚的一模一样。

叶景淮直接问:“你与死在苦柳巷的断指主人,是什么关系?”

说书人似有惊讶,“你怎么知道……”

叶景淮一指他腕间绳结,说书人了然,这才道:“他是我朋友。”

一说起这个,他就满心愤慨,“前夜,我这朋友突然留书一封,说汴京科考伤透了他的心,他要回老家了。”

“他走得突然,连被替换了成绩的事也不管了,明明前一天还在和我商量告官……突然就放弃了所有,实在反常,我托关系查了城门处的进出记录,果然没有他的信息。”

叶景淮:“因此,你觉得是王甫为保仕途,杀人灭口了?”

苏幕画否认:“这不是王甫的处事风格。”

他确实有能力让一个人悄然消失,但他绝不会写什么回老家的信……做多错多,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说书人面露仇恨,“是啊,因为凶手是你,是你杀了她!”

苏幕画微怔,欣然承认:“确实,很多人都看到了。”

叶景淮无语地看了她一眼。

说书人见她毫无悔意,越发恼怒,“你还真是恬不知耻,杀了人还能逍遥法外!”

苏幕画煞有介事道:“你要是不满,就往上头告,大理寺管不了,就告上刑部;刑部还管不了,就敲登闻鼓,告到御前!”

说书人都被她弄蒙了,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YAO。

叶景淮面无表情地提醒:“没找到凶器和尸首,就立不了案。”

说书人激动起来:“凭什么?她身上明明有鹿昭的断指!凭什么不能立案!”

叶景淮暗道:原来死者叫鹿昭。

叶景淮语气淡淡:“因为没有实际证据能证明,那截断指属于鹿昭。”

说书人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只恨她打不过叶景淮,否则非得给他两拳出出气不可!

苏幕画本以为叶景淮是漫无目的地赶车,直到马车又绕回了苦柳巷,停在一家名为月秀楼的青楼前,她才了然。

说书人顾自生着闷气,苏幕画瞥了他一眼,微微挑了眉:“还不下去?”

说书人没好气:“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幕画:“你家到了。”

说书人愣住,下意识撩起竹帘,熟悉的月秀楼映入眼底,他觉得不可思议:“你们……”

苏幕画:“想要扮成郎君,好歹遮一下脖子。”

说书人沉默,许久才道:“你们是何时发现的?”

苏幕画:“一开始。”

说书人觉得荒谬,抬手轻抚着脖子:“就因为我没这个?也有些郎君是生得不明显啊。”

苏幕画抬手轻轻扇动,鼻间嗡合,“是香气。”

叶景淮淡淡接话:“你虽然换了装束,常年浸染的香气却没法根除,还是会若隐若现地闻着味。”

苏幕画:“每家青楼都有独门秘香,月秀楼是清幽昙香,恰与你身上的香味相似。”

所以在这花街柳巷中晃上一圈,很快就能找到目的地。

说书人气急败坏地走了,想来是觉得自己的伪装闹了笑话,根本没达到伪装效果。

苏幕画若有所思:“没想到你居然愿意放她走。”

叶景淮:“她不构成危险。”

这话要是被说书人听到,又得生一肚子闷气。

他们二人尾随着说书人,进了月秀楼,稍微打听了一圈,就知道了说书人名为冯素,是楼里颇有些名气的清倌。

而与她交好且关系暧昧的潞安才子鹿昭,更是才名远博,婉约缠绵的词风连叶景淮都有所耳闻。

“哎哟,鹿郎君之前一直住我们楼里。”月秀楼的妈妈,也就是月妈妈,笑嘻嘻地招呼着叶景淮和苏幕画坐下,又大手笔的连开了三坛美酒。

“他这人才气是有的,就是兜比脸还干净,花销还大,靠着给各家楼里的姑娘们填词题赋,才能勉强度日。”

叶景淮:“他房间在哪?”

“这个嘛……”月妈妈拉长了音。

叶景淮直接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

月妈妈笑得合不拢嘴:“哎哟,两位贵客别急啊,先吃好喝好,等酒足饭饱了,我再陪你们过去。”

叶景淮也知道,她是在变着法地赚银子,他们有事相求,自然得稍作配合,直接再给一沓银票。

月妈妈立即眉开眼笑,高兴地带他们去了鹿昭的房间。

那房间不大,甚至显得有些逼仄,好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看起来也算体面。

就是没有任何私人物品了。

苏幕画站得累了,索性没骨头似的往椅子里一缩,开始闭目养神。

叶景淮倒是细致查看着房内的每一寸地方,头也不回地问:“你最后一次见鹿昭,是什么时候?”

月妈妈回忆了下,“应当是昨夜的丑时。我刚好起夜,看到鹿昭背着包袱离开。”

“我还喊了他一声,问他去哪,他也没回我,就抬手冲我挥了挥……谁能想到这就是和他的最后一面了。”

月妈妈有些感性,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叶景淮依旧冷静,“鹿昭是子时没的,你看到的那个人,应当只是在伪作鹿昭活动……大概率是真凶本人。”

虽然夜间昏暗,辨人困难,但胖瘦高度总得相似,才会让妈妈觉得是鹿昭,这么一来,范围其实缩小了不少。

至少比鹿昭矮了大半个头的苏幕画,就被排除在外了。

苏幕画看了他一眼,立刻洞悉了他心中所想。

她恹恹道:“哦,那是我雇的帮手。毕竟我手无缚鸡之力,养尊处优惯了,干不动活。”

月妈妈掩嘴轻笑,“这位小娘子倒是有趣,旁人被陷害,都是拼命力证自己清白,你怎么反着来,不断将污水往身上泼?”

苏幕画睁着眼睛说瞎话:“因为我就是凶手啊,浊者自浊,无需辩白。”

作者有话说 :第一案《无尸之指》

  • 加入书架
  • 目录
  • A+
  • A-